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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彼察邦的电影里找到看世界的新角度 环球实时

发布时间:2023-06-28 01:02:42 来源:文汇网

《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获得戛纳影展金棕榈奖,是在2010年,13年过去了,阿彼察邦导演的电影姗姗来迟地出现于中国的大银幕。获得戛纳影展评审团奖的《记忆》,6月22日起在中国公映,三天端午小长假,这部因为“非主流”和“艺术化”而不被看好的影片,票房刚过100万。对比主流商业制作,这个票房数据是低微的,甚至影片的宣传为了“破圈”吸引观众,反向营销地自嘲“阿彼察邦让观众在影院里睡个安稳觉”。审美的壁垒很难在短时间内消除,但《记忆》在映后观众中极好的口碑,不免让人期待,它以低微却稳定的票房能坚持多久的长线放映?

《黑客帝国:矩阵重启》有句台词嘲笑好莱坞垄断下的整个电影行业:重复地用旧办法讲旧故事。阿彼察邦是为数不多能游离在电影工业陈词滥调的游戏规则之外的创作者。影片《记忆》凝视着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的市景,风声雨声乐声,听到导演既往作品的复调,无论是泰北的密林还是南美的雨林,阿彼察邦即便重复阿彼察邦,却不附庸主流电影的“旧办法”,他是独一无二的“这一个”。


(相关资料图)

阿彼察邦回顾《记忆》拍摄过程时曾说过,因为语言障碍,他既不能用英语也不能用西班牙语顺畅地交流,这反而让他专注于“声音”本身。声音,成为《记忆》的线索。电影开始于一记沉闷声响,这道极有冲击力的声音惊醒沉睡的杰西卡,此后毫无规律地在她清醒时刺激她的心脏和耳膜。杰西卡追寻这道神秘声音的过程中,接二连三遭遇日常中无法用理性和逻辑解释的“离奇”,就在她认为生活失控并濒临崩溃时,意外地在哥伦比亚偏僻的村庄里发现自己能够进入他人的记忆,对“巨响”的寻找让旅居在哥伦比亚的局外人杰西卡进入了哥伦比亚被噤声的创伤历史。

拍摄《记忆》之前,阿彼察邦的九部长片都是在家乡泰国完成的。他离开家乡,选择南美,因为“我对丛林诱惑感兴趣,去南美就像回到一切的源头,当我看到那些废墟,就像看到时间在倒流。”《记忆》里微言大义的正是时间的洄游,既是虚构故事里当事人对消逝时间的洄游,也有更含蓄微妙的,阿彼察邦对自己过往创作的洄游,漫游于哥伦比亚不可说历史的《记忆》,也是漫游于导演从前的作品。

《记忆》的第一个画面一个女人的剪影,随着镜头摇动,观众发现她的剪影是镜中映像,镜中她起身,进入另一个房间,一个四面环窗的房间,她瘫坐到椅子上,望向窗外尚未破晓的天色。这是一个虽然带着悬疑色彩、又彻底去情节化的开篇。阿彼察邦很多次强调过,他的电影是为观众创造梦境,在一个近乎凝滞的无声空间里,图像被引入梦境,时间的概念消失了。

对“时间”的态度,以及“时间”的呈现方式,决定了阿彼察邦的电影完全不同于普通剧情电影的质地。在观众熟悉的各种类型片中,导演对线性的戏剧时间的剪辑,决定了有限度的视角下、观众能看到的“情节”。阿彼察邦的电影,是对主流电影默认行规的方方面面的颠覆。他借用角色的主观视角,从自然流逝的物理时间过渡到变幻无状的心理时间,进入虚实渗透的氛围里。

杰西卡被巨响惊醒,枯坐在黎明前的昏暗中聆听鸟声,晨昏交替时仿佛是意识与现实的交错点。在《热带疾病》里,母亲带着儿子穿过地下隧道去拜佛,他们走到黑暗和光明的交界处,跨一步进入人和万物灵魂幻化的南亚丛林,这条隧道成了“物”和“灵”之间的通道。《综合症与一百年》如片名的字面意思,100年的时间像吹去吹来的风流动在女医生的记忆里。《布米叔叔》开场题词:面对丛林、山丘和山谷,我曾为动物和其它生灵的前世在我面前浮现。阿彼察邦反复地制造迂回的时间、断裂的时间、重叠的时间、甚至是彻底瓦解并退场的时间,放任观众进入一个不能依靠理智和逻辑去理解的氛围中,被破碎且难以琢磨的片段包围。心态足够松弛、放下对情节剧的习惯性期待的观众会顺从影像的呼吸感,进入角色意识和意志的精神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确切外形也不受限制。这是召唤感受力的电影。

《记忆》里有一段,杰西卡突然发现帮她寻找“声响”的录音师埃尔南不见了,确切说,似乎这个人并不存在,她恍惚中路过录音棚的排练室,许多人正在欣赏一支乐队排练。在这个线条简洁、充满玻璃镜像的现代空间里,一个困惑的女人漫无目的地听着音乐,看到许多人的脸,她在音乐声中离开,室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暮色中川流不息。随着音乐加入又隐去,景别转换,这段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影像,内在流淌着一种稳健的节奏,如一道深处的潜流,带着势能流向应许的终点。大部分观众已经习惯了有声片的“戏剧构作”,把阿彼察邦的电影误解为“黑灯瞎火长镜头”,实际上,他的创作归于“纯电影”的本质,非常彻底地抛弃“故事”的负累,召唤出影像内在的韵律感,转向对于画面和声音细致末梢的探索。

杰西卡一直在找的神秘声响,“一个隆隆声,像从地心传来,然后消失,像金属,但更沉。”从实际出发,杰西卡的“症状”是真实的疾病——“爆炸头综合症”,一种严重的睡眠障碍。这种设定,是疾病的明喻。“这不是很痛苦的病,你渴望让别人理解你的感受,但感受是很难形容的。这病症让人陷入孤独,因为这个声音只存在于你的头脑,只有你听到。”阿彼察邦的这段话,可以当作是打开《记忆》和他所有作品的“密钥”——这些电影是私密的倾诉、对话语权的争取,和微弱的抵抗。

杰西卡驱车去偏远乡间时,并不知道自己的意识和他人的记忆串台,指引她的是那些活着或死去都被遗忘的人们。热带雨林的角落里遍布着被暴力摧毁的无名者的骸骨,泰国是这样,哥伦比亚也是这样。历史的形状总是被一部分人勾勒,很多人活着的时候无能或无力发声,随着他们死去,“别样的讲述”和肉身一起化为土地的一部分。杰西卡听到的“巨响”,是另一面的历史在土壤深处的呜咽。一个局外人,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进入幽灵咆哮的雨林,在嚎哭般的雨声里,聆听那些被处心积虑消除的“记忆”。

杰西卡一度以为自己疯了,到最后,她明白自己获得了一个新的看世界的角度。有许多真相既不能被揭示,也不会被再现,在阿彼察邦的电影里,“记忆被嫁接了,新的一代将吸收历史,并建立新的故事和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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